我是一個愛看書的女孩.
記得上高中的時候,理化老師在上課,我坐在最後一排,膝蓋上偷偷放著書,那時,老師在講解元素表.
當他說道「請你讓家茹設法」的時候,冷不妨的跑到我面前,抽走了我腿上的那本書.
「妳上課都在幹嘛阿....」
當他手裡拿著我的「食物的歷史」,在全班同學面前晃了晃,吸引來了笑聲,我真是囧呆了.
我就是這麼愛看書,不過,現在我已經30歲了.
「啊,她!她就在楊桃樹下那之大水窖邊背向這邊立著.他想:她一定明白他正在向她走來,可是她卻佯裝不知....」
「她如一株枯樹倒在他懷裏.於是兩人的嘴唇就合在一起……」
「妳阿,老看那種書,難怪交不到男朋友.」
好姊妹們打斷了我的思緒,
「那裡面寫的都是真的嗎?」
「不一定...」
「是啦!你不能老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面嘛...」
她啜了一口茶,我發現她們都在滑手機,只有自己手上拿了一本書,對著我翻了一頁.
「妳記得我上次去妳家嗎?」
「記得.」
「那真是把我嚇死了,整個房間都堆滿了書,連路都沒得走.」
「愛看書是好事情啦...不過太過頭就不太好了.」
我一邊思索著好友們的話,一邊回到家裡.
一進到房間,我感覺不太對勁,那是不太尋常的乾淨整潔,好像有人打掃過,不過也少了很多重要的東西.
「媽~我的書呢?」
「啥?」
「我的書呢?」
「都拿去回收啦,自己的房間都不會好好整理!」
母親一副「我是幫忙妳耶」的表情,當下我也忘了生氣,趕緊詢問她拿去哪座回收場.
我氣喘吁吁的跑了好久,回收場的大叔說車子已經載著我的書開走了,我問了廢紙工廠的地址,騎了機車就匆匆的趕過去.
路燈一座接著一座點燃,行經的路段,人卻漸漸的稀了....我心裡浮現了那些書被拆解的畫面,壓成漿泥,泛黃的頁面上,那些美好的字跡都會被脫了墨,就好像靈魂自身體裡被抽離開來.
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到了那間工廠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滿坑滿谷的書,被堆疊在一起,像是垃圾一樣的風景,令我吁了一口氣.
「洨妹妹,妳沒事來這裡做什麼?」
一個蓄著鬍子的男人,找我搭話,他穿著黑色的衣服,身上滿是油墨的味道.
「我來找...我的書.」
他聽了,皺了皺眉頭.
「哪一本書呢?」
「很多本,我記不得名字.」
「真是糟糕阿」
他指了指一個滿是紙頁的角落,
「今天丟來的,大概都放在這裡了.」
我爬進了書堆裡,若是在平常,我應該會感到高興,但這裡的書,缺了頁,磨去了皮,像是被啃過的屍體一樣.
「找到了嗎?」
好一會兒,他跑來問我,這裡的書太多了,我根本分不清,哪一本是我的書.
「請讓我再找一下.」
我將手伸進朽爛的扉頁裡,皮膚上沾滿了汙漬,我翻了翻,攪了攪,身上開始浮現和那男人同樣,難聞的氣味.
我有些頭暈目眩,說到底,我在找些什麼呢?那些紙,只不過是印上了字,印成了書,現在他們被分開來,只不過又回到原本的樣子而已.
「那裡面寫的都是真的嗎?」
朋友的話語又在心裡頭浮現,是阿,我在難過什麼,不過就是書而已,我既沒有看過寫的人,也無從映證他們寫的事,我看著它,也只不過是看著而已,有人來看過我嗎?
「妳不找了嗎?」
「算了.」
我說,身上浮現和這髒兮兮的男人,一樣的味道,讓我有些厭惡.
「我要回去了.」
「真是可惜阿~」
他說,
「有什麼好可惜的?」
我突然生起氣來,
「你在這裡看著這麼多書被銷毀,有什麼資格說這些?」
「那不一樣阿.」
他露出悲傷的眼神,
「沒人要的,理所當然的會進到墳場.」
「但是我感覺妳的書並不是這樣.」
「你懂什麼呀?那些書有什麼用?我真覺得自己像是個傻瓜!」
「妳並不是傻瓜,只要妳想找到他們,他們就會回應妳.」
「妳說說看,妳想要重新找到他們嗎?」
「我...我......」
我想起從前老師高舉我的書的樣子,還有同學們的笑聲,想起躲在房間裡,看書的自己,微弱的燈光,讓我忘記失戀的痛.
「我想要打球....不對,我想要看書.」
就在這個moment,耳畔突然響起「啪啪」聲音,那就像青鳥拍動著翅膀一樣,一本封面寫著「我的總裁好壞壞」的書,像是被注入了生命般,飛翔了起來.
「啪啪.」
「讓排便順暢的五十種方法」也飛到了我面前,他的後面,有另一本「羅密歐與茱麗葉」.
「福爾摩斯探案全集」正從封底呼出菸霧,他的書套被「亞森.羅蘋」給叼走了,他正追著他.
「野火集」旁,挾著「幽暗角落的泣聲」,「少年大頭春的生活週記」旁邊,有「我妹妹」
「白雲山莊少莊主」是一本很薄很薄的童書,「窗口邊的荳荳」正努力在她下面飛行,試圖讓她飛的更高.
他們朝我旋了一圈,
然後跟著那個滿身油墨味的男子,雙手一張,脅著群書往遠方飛走了.
我揉揉眼睛,彷彿正在作夢,那些是我的書呀,他們都飛到哪去了?回到家,我有了解答.
他們就在他們原本的位置,我細數著每一本,都在,一本也沒有遺漏.
「咦?我有買這本書嗎?」
一個封皮滿是油墨味的書本,突然出現在我的書堆裡,那上面有個留著烙塞鬍的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這就是我與神父文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