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變態的花園

小女孩打開一個老舊的鐵盒子，裡面裝著她蒐集來的各式各樣的「寶石」．
　
有些是塑膠做的，有些是普通的貝殼磨亮，但她每一顆都十分珍惜，心情悲傷的時候，她打開盒子，心情愉快的時候，她也打開盒子，有時一個人很無聊，她也會打開盒子，找最符合現在心情的那一塊－－憂鬱的時候，就選粉紅色的，快樂的時候，就選黑色的，無聊的時候，就拿出好幾顆不同的顏色來，放在手掌中，滾來滾去．
　
神父每天都會在躲在牆壁邊，偷偷的看著她，喔不，是看著她今天挑選什麼樣的石頭．
　
今天選的是黑色．
　
於是神父走出了牆邊，悄悄的來到她的身畔．
　
「這顆石頭真漂亮呢．」
　
「對呀．」
　
她小心的捏起黑色的石頭，把它抬的高高的，一邊曬著日光，一邊瞇著眼睛欣賞．
　
平常她應該會大發雷霆的把我給趕出房間才對．
　
「這顆黑石頭是不透光的」
　
「我知道．」
　
她說，就像個在品嘗葡萄酒的ｗｉｎｅ　ｗａｉｔｅｒ．
　　
「可是可以看到我的臉呀」
　
神父笑了一下，
　
「看來你很喜歡這些石頭呢」
　
「沒錯！這些都是我自己親手挖來的唷」
　
「這一顆是河邊撿到的，然後這一顆是在公園裡找到的...這一顆是在學校裡面的垃圾場發現的呢」
　
她細數每一顆石頭的來歷，就好像說著自己孩子的故事．
　
「要不要變得更喜歡這些石頭呢？」
　
我說，
　
「我已經很喜歡這些石頭了！」
　
小女孩閃爍著堅定的眼神，
　
「我想沒人比我更喜歡他們，不過，如果你能讓我更喜歡他們的話，可以試試看呀」
　
不等她說完，神父就搶走了她手中的黑石頭．
　
「喂！你幹嘛？」
　
「那是我的」
　
她生氣的說，
　
「現在是我的了」
　
「快還我！」
　
小女孩的小手抓了過來，神父趕緊用鼻孔接住，
　
「如果你想要回去的話，挑妳盒子最不想要的一顆石頭給我．」
　
「我才不要，每一顆石頭都是我最重要的石頭．」
　
「一定有一顆沒那麼重要的吧」
　
神父吸吸鼻子，露出奸詐的笑容．
　
小女孩抽回了小手，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沉吟了半晌，才打開盒子，取出一枚紫色的石頭，
　
「拿去，」
　
神父伸出手，準備接過，但是小女孩馬上把石頭抽了回去．
　
「你先把黑石頭還來．」
　
「這可不行，」
　
神父摸摸鬍子，
　
「我先給妳的話，妳就不會理我了．」
　
「同樣的，妳先給我，我也可能不會還你．」
　
「這是我要說的話才對！」
　
「你根本不會還，這樣我就會損失兩顆石頭，我怎麼可能先交給你呢？」
　
小女孩皺著眉頭，不過眼睛仍然像湖水一樣清澈，
　
「但是這顆石頭是我從妳那裡搶來的，我先還給妳的話，妳得到了兩顆，更不可能還給我了．」
　
神父輕描淡寫的在她的眼眸中激起漣漪，
　
「最重要的是，」
　
我端起那漆黑發亮的小石頭，
　
「比起妳手中的那顆，妳不想要我這顆石頭了嗎？」
　
「嗚....」
　
小女孩屈服了，將紫色的石頭推到我面前，
　
「果然不是每一顆石頭都很重要嘛」
　
神父滿意的撿起它，在她面前擺弄，光滑溫潤的紫色小石，就好像她的心臟．
　
「快還我，說到要做到．」
　
小女孩伸出手來，但是神父一點也沒有還給她的意思，
　
「妳先把手握拳，放在頭上，然後喊一聲『喵喵』」
　
「我才不要！不是說好要還給我的嗎？」
　
「你騙人！你這個大壞蛋！」
　
「呵呵」
　
「我沒有騙妳，我一定會還給妳的．」
　
「不過妳要做『喵喵』」
　
小女孩緊捏著拳頭，眼框裡的湖水就好像要滴出來一樣．
　
「我不要！」
　
「妳要想想，妳現在已經沒有兩顆石頭了，如果不做的話，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神父壓低了聲音，彷彿惡魔的低語，
　
「妳要相信我，只要做的話，我一定會還給妳．」
　
「妳只能相信我了．」
　
小女孩聽了，搖搖頭，吸了一口氣，盯著我手上的石頭，顫抖的也舉起緊握的像石頭的手，
　
「你一定要還給我喔」
　
她哀求道，
　
「嗯，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神父說，
　
她眼神空洞的，慢慢的，將僵硬的手，擺在頭上.....
　
「停～」
　
神父抓著她的手，制止了她，
　
「好險，好險．」
　
她握緊的手鬆開了，我將石頭交回到她手上．
　
「對不起阿．」
　
神父說，
　
「Ｆａｔｈｅｒ你這個大笨蛋！！」
　
她揮了我一拳，神父趕緊用鼻孔接住．
　
「哀唷！」
　
「先冷靜下來，」
　
神父抹抹淌血的鼻子，
　
「讓我們回到一開始．」
　
「黑色石頭先給我一下．」
　
「我不要！」
　
「妳不想更喜歡妳的石頭嗎？」
　
「我現在已經很喜歡了！」
　
「那是假的．」
　
「現在是演戲時間，給我一下ㄅ」
　
好不容易，小女孩心不甘情不願的才遞給我．
　
「看仔細囉～」
　
「我拿走妳石頭的同時，也留了一顆石頭在妳那裡．」
　
神父嚴肅的說，
　
「在哪裡？沒有呀阿．」
　
我盯著她的眼睛，湖水總算又恢復平靜了．
　
「那是一顆看不見的石頭，好了，現在，妳仔細的思考一下」
　
「我有一顆石頭已經在妳那裡了，我表面不說，其實很想要那顆石頭．」
　
「可是...我的石頭在你那裡．」
　
「沒錯，不過這顆石頭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我要的是妳那顆」
　
小女孩咬著手指頭，想了一下，
　
「現在妳要怎麼辦呢？」
　
我問，她舉起右手，握了起來，彷彿握著什麼似的，ｔｈｅｎ，伸出另一隻手，
　
「把黑石頭還給我．」
　
「我不要．」
　
神父斬釘截鐵的回答，
　
「把黑石頭還給我，你應該要還給我，那不是你的」
　
小女孩說，語氣變得堅定起來，
　
「現在是我的了，想要回去的話，妳先選一顆妳不想要的石頭來交換．」
　
「妳要相信我，我會還給妳的．」
　
「我相信你．」
　
她說，
　
「把黑石頭還給我．」
　
我們兩僵在那裡，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覺，小女緊握的手慢慢放鬆，
　
「妳有感覺到嗎？」
　
「恩，那顆看不見的石頭越來越大顆了．」
　
她說，眼睛也變得越來越清澈，
　
「這時候我應該怎麼辦呢....」
　
神父搔搔頭，自言自語，
　
「那妳學喵叫，學喵叫就好了，我就還妳石頭．」
　
小女孩微笑了一下，
　
「你還我石頭的話，我就考慮叫給你聽．」
　
「我還妳的話，妳就不會叫了！」
　
神父大聲的說道，
　
「沒錯，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問呢？」
　
「把石頭還給我，這是你應該做的．」
　
「我不還妳能拿我怎麼辦？」
　
神父看著她手裡那顆無形的石頭，它似乎變得越來越大了．
　
「我相信你會還給我石頭，你仔細想想，那顆石頭真的是你要的嗎？」
　
小女孩說，她湖水般的眼睛，顫起漣漪來，這跟剛剛的情況有點不同，是令人害怕的形狀．
　
「我要把這顆石頭丟出去了！」
　
神父憤怒的大喊，作勢打開窗戶，
　
「妳必須答應我任何條件！我要妳全部的石頭來換！」
　
小女孩放慢了聲音，用輕柔的語調開始說話，彷彿天使的低語，
　
「就算你拿走我全部的石頭好了，」
　
「你難道會還給我原本的石頭嗎？難道你就不會把他給丟出去嗎？」
　
「難道你會連同這顆石頭一起丟出去嗎？」
　
小女孩舉起手中的大石，明明什麼都沒有卻發出刺眼的光芒．
　
「你已經丟太多石頭在我這裡了．」
　
「你看看，」
　
小女孩眼中的湖水彷彿要滿溢出水似的，一波一波，襲向了神父，
　
「我要把這顆石頭還給你，你要還是不要？」
　
我全身癱軟，跪坐在地上，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請妳還給我那顆石頭．」
　
神父說，獻上手中黑色的石頭，
　
「好的．」
　
小女孩說，小心翼翼的，拿回他．
　
神父演完了戲，拍拍身體，站了起來．
　
「怎麼樣？那顆石頭．」
　
「恩，我又更喜歡他了．」
　
小女孩把黑石頭放在雪白的臉頰邊，露出甜蜜的微笑．
　
神父摸摸發紅的鼻子．欣賞著這幅溫馨的風景．
　
「對了，ｆａｔｈｅｒ，那顆看不見的石頭是什麼呀？」
　
「這個嘛，」　
　
「像是靈魂的東西．」
　
「身為人，最後都會有的東西．」
　
神父瞇起眼睛，感嘆的說．
　
「萬一....萬一你剛剛真的把石頭丟下去怎麼辦？」
　
小女孩問，
　
「那不是只有妳一個人該思考的問題．」
　
神父摸摸鬍子，
　
「那是我，喔不，是我們，每一個都曾遺失過那顆石頭的人，」
　
「應該一起找回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