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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學生在指考中,發表的亡國論,在「國際人才流動」的作文中,闡述「台灣人才外流、鎖國」之論調,並指「亡國危機就在眼前」,高達九成的學生都以台灣為負面素材,我有不同的見解.
 
基本上,「鎖國」與「人才外流」是互相矛盾的,說到鎖國,大概會令人聯想到德川幕府的日本國,封鎖國家只剩下四個港口,遇到了洋船甚至會開砲轟擊,即使是滿載著日本難民的美國船,也逃不過攻擊的命運,引起了當時日本人因這件事強烈的反彈.
 
後來培禮的黑船來襲,逼使幕府開放國家,在成案之間,仍然處處有鎖國的痕跡,例如吉田松陰為了想要了解外國的學問,就偷偷的想登上黑船,儘管順利遇上了培里,但培里仍然以兩國已經簽訂開放條約為由,拒絕協助遊學的要求,有趣的是,代表開放的培里一方,竟間接貫徹日本幕府閉鎖的政策,而應當貫徹日本封閉理念的日本武士,卻一反常態的想要出國遊學,顯然,在所謂大觀念的下面,其下仍有許多分歧的想法,這些個人想法,造就了當我們看一個似乎命定的觀念,有完全不同的動機和考量,正影響著所謂的「事實」.
 
幕府以國家利益的立場,禁止百姓和洋人接觸,但吉田松陰也同樣考量國家利益,也許夾帶著個人的好奇心,他認為向外面學習新知,有助於提升積弱不振的國家,至於培里,就更簡單了,雖然這武士的精神令人欽佩,但條約簽訂之前,他不想惹麻煩,也許他要維持代表美國使者的國家信度.
 
另一個鎖國的特徵,即是禁教,始自豐臣秀吉二十六聖人殉教事件,秀吉不滿天主教有各種說法,例如害怕切支丹信徒的勢力坐大,或者與本土宗教有所衝突,但秀吉禁教是突然性的,關於其中細微的關鍵事件,一說是與秀吉求不到有馬當地美麗的未婚女性(因為她們都信教守身,紛紛躲了起來)另一說,即是他威脅大名高山右近棄教,但沒想到他信仰力太強,竟然選擇放棄領地和財產,此舉無非是對秀吉集權統治的挑戰,也讓他對天主教的影響力大為畏懼.
 
二十六個被搜捕的信徒中,有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押人的官差看他在冰天雪地之中,蹣跚著步入刑場,於心不忍,勸他放棄信仰,但是這個孩子拒絕了,最後,他們被削去耳朵和鼻子,釘在十字架上死去.
 
秀吉在隔年也死掉了.
 
我認為,集權的政府為了鞏固權威,而對外封鎖,對內阻止人民思想的自由,甚至不惜迫害他們,這才叫鎖國.
 
鎖國的確有可能導致人才外流,因為鎖到了不該鎖的部分,而傷害了國家的本質,使其孱弱,相較於國內一片如荒草般萎靡的情狀,人民選擇向外逃跑,吉田松陰是一個特例,他是因為看到更好的,想要回報國家使其強大,這也是為什麼他在登船失敗後跑去自首之故,用以驗證其行為的正當性,甘願服膺國家不合理的制裁.
 
台灣的鎖國概念,屬於何者,如是人們傳遞反對服貿,反抗中資的策略性佔有,而導致一時的產業萎靡,或我國人才無法積極前往流動的印象,那應該不叫鎖國,而是選擇,因為那是有代價的,虱目魚般的代價,當對方買了魚並不是因為好吃,而是想要掌握一個小國的經濟命脈,逼使其付出政治的代價,損害其本質,那麼,這就是一場割肉賣血的交易,這樣的交易,並不是不可,事實上,過往我們也曾這麼做過,如今我們權衡代價,認為賣的夠多了,賣的不能再賣了,再賣就會成為對方的一部分,那就是停止一樁失敗的交易,而停止這樣的交易,也要付出代價,這個代價政府能否降到最低,是政府的責任,但要不要反悔,繼續賣,選擇割肉換取到口的食物,而讓政府繼續當麻醉科醫生,或者,選擇忍耐飢餓的感覺,帶著完全的身體促使政府去尋找其他的食物,這是人民的責任.
 
在那九成的閱卷中,神父滿好奇剩下那一成,寫的是什麼,我們都知道這個題目出的不是很好,基本上,在考試中出過於艱難的題目,都不是很好,因為考試是不自由的,考題是驟然而下的,在不完全自由的狀態下,限定時間,去探討深刻的題目,無疑是要從記憶中最淺白膚淺的印象中提取,而且可能最機械式的那一種,最不能冒險的那一種,而我們都知道,如閱卷老師有一個固定的改題範本,學生也自有一套從補習班中學習到的答題對策.
 
一道申論的題目,考出來的東西有九成是相同的,那麼,他可能反映出客觀的事實,或者是,一種長期被打磨到八股的發黑的簡化思維,使人們自然而然的歸咎到同一種想像.
 
即使連梁啟超的公車上書,也不會只有一種版本,有舉人的,有京官兒的,人們在會議上七嘴八舌,最重要的,他們會提出解決的辦法,就算那是天馬行空的,可笑的,無法添點分數.
 
我想學生們的考卷,必然也伴隨著危機意識,而我們能不能從這些危機意識中感到危機意識?誠如一位brother所述,關於國內企業中的靠關係主義,上下階層的停止流動,以及閉鎖的文化--就像是考科舉一樣,選擇固定的思維,解決變動的問題,在船上畫上記號,在一望無際流動的資訊海中,尋找寶劍,至少他們能保住船,保住船上的孩子,而關於更加複雜的那些船上的船工的心思,採取簡單化的處理,資源也做簡單化的分配,老闆八成,老闆的兒子一成,剩下的一成交給船工,包含採買和補給的份.
 
所以船工們用那一成分,採買不幸,然後相互著轉移老闆幸福的想像,所滾蕩的壓力,你推給我,我推給你,由最天真,最幸運的那個人,吸收不幸.
 
然後他們沒有錢和時間可以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想像.
 
不幸的氛圍是會互相感染的,而簡單化,不如說簡化吧,那正是不幸的來源之一.
 
我想看那些考卷的不幸,是如何書寫的,不知是否有提到那鎖國,鎖國中之國的那些小國,國家是管理他們,或指引他們方向,或是否曾修改那瀰漫的窒息氛圍,還是任由這些小小國,將共有的責任簡化到我們對待另一個龐大的流氓國家不夠好,不夠讓他佈施恩澤,而順道將自己些許的,輕微的責任,轉化於無形,讓人無從感知,我想看的不幸是,不幸中的不幸,是不是「國際人才流動」中的國際兩字,被替換僅剩下來的那個流氓的名字.
 
我想看的是數年都在往那個國家流動的人才們,在其中一年我們終止交易了某項重要的物品以後,是不是那八年還如夢似幻的活在人們心中,藉由那一年半的時間,展開了災難性的現實圖騰,成為地獄般的想像.
 
我想看的是我們是否仍活在想像裡.
 
學生是誠實的.
 
誠實的就像是面鏡子,當社會傳達了多少不幸的氛圍,那麼學生就會感染這股氛圍,並且忠實的鏡射出來.
 
面對危機,產生了意識,可那意識能否被具體的描述出來,表達出來,而不被覆蓋,那就是我們社會眾人,能不能準確的歸類各個問題的層次,回應給他們.
 
情感有情感的層次,理智有理智的層次,關於未來的影子,與現實的絕望,都有它的層次.
 
「置身事內」與「置身事外」,所發出的詠嘆與斥責,是不同的曲調.
 
瞪羚看到獅子,會有各種反應.
 
第一種是危機意識,看到了危機,產生了意識,逃跑,或者用更快的速度逃跑,有一些瞪羚會根據這個意識,產生別種反應,牠們會跳躍,在獅子面前跳躍,有一些科學家,是這麼解釋的,牠們跳躍,是因為看到了危險,用以警告其他羚,有一些科學家認為不是如此,牠們跳躍,是為了告知獅子自己的強大,我可以跳那麼高喔,下意識的警告獅子自己不容易被吃,雖然,牠們有可能還是被獅子吃掉了,不過其他瞪羚看牠跳那麼高,分散了獅子的注意力,得以早一步逃離.
 
第二種是有危機,但沒什麼意識,身體僵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意識是混亂的,無從下決定,或許可以稱之為絕望,逃也沒用,不如等死,或者乾脆死一死吧,走向獅子,安靜的躺在那裡.
 
科學家目前還鮮少發現這種現象,有些科學家指稱,如果有這種現象,那麼瞪羚可能是客觀分析了,這個生命並不是屬於它的,牠們躺下的時候,其實正在責怪自身的肌肉,並不具備奔跑的資格.
 
「那些肌肉並不愛你」
 
瞪羚的腦內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這是真的,科學家說,這就是習得性失助,一直努力然後一直失敗,絕望,就不會停留在絕望的層次,而擴大至每一個角落,蓋過了可能產生希望的想法.
 
三島由紀夫寫作「憂國」,裡面瀰漫了一股強烈的民族情緒,對於切腹自殺,有不太正常的狂喜狂憂,在其後,亦追隨書中所述,切腹至死.
 
我們姑且不論他這樣的想法,是否違背了當世的時代潮流,而流於一股愚昧的愛國忠誠,而死也是令人絕望的,但是在他死前,難道只有絕望而已嗎?
 
「你們好好聽一聽,靜一靜,請安靜,請聽我講,一個男人正在賭上生命和你們講話,好嗎.這個、現在、各位日本人、如果在這裡不站起來的話、自衛隊如果不在這裡站起來的話、憲法是不可能改變的.各位只會永遠的、成為區區美國的軍隊而已啊...」
 
「我已經等了四年了.等著自衛隊站起來的日子……已經等了四年了、……我再等……最後的30分鐘.各位是武士吧,如果是武士的話為何要保護將自己否定的憲法呢.為何要為了將各位否定的憲法,向著將各位否定的憲法低頭呢.只要這(憲法)還在,各位是永遠無法得到救贖的啊.」
 
how about,把「憲法」替換成「絕望」如何?
 
各位是台灣人吧,如果是台灣人的話,為何要保護將自己否定的絕望呢.
 
為何要為了將各位否定的絕望,向著將各位否定的絕望低頭呢.只要這絕望還在,各位是永遠無法得到救贖的阿.
 
在絕望之中更加絕望,或在絕望之中抱持著那麼一絲絲希望.
 
我們的未來將會因此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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